从庸俗的坟墓中站起来 [摘自个人官网]2009-12-16

“天堂漫步——蔡玉水速写艺术珍藏展”设在山东大厦会展中心,这是一座由水泥与花岗石堆砌的古板建筑。但展厅内却被主办者布置得如梦似幻。南洋香抑或是印度香袅袅袭人,地毯上落英缤纷露珠犹存,每件作品前亭亭玉立着一位花季女子。今夕何夕,天上宫阙!对主题的渲染铺垫该是无可挑剔了。展出的几十幅速写,都是画家旅居印尼巴厘岛的得意之作。那应该是画家在沉浸于地狱的绘制而心力交瘁之后,眼前忽然呈现出绚丽无比清澈至极的巴厘风情而从心底迸发出的生命憧憬。但是,我的目光怎么老是游移不定?我的心神怎么老是意马难拴?

天堂本来就是很难进入的啊。

我似乎仍然置身地狱,我在在不忘的还是画家的苦难灵魂——《中华百年祭》。8年前,年轻的蔡玉水,心无旁骛,坐怀不乱,咬定青山不放松,毕其十年心力体力,终于完成了以鸦片战争、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南京大屠杀、铁蹄下的孩子、人证等历史事件为素材的巨型组画《中华百年祭》。画家以呼唤民族历史苦难的集体记忆为己任,犹如杜鹃啼血,从而震撼了中国画坛。其时好评如潮。一位观众这样写道:你的画让我从庸俗的坟墓中站了起来。

在我的印象里,中国画沉溺在山水花鸟之间,自恋于笔墨趣味之中,有一股士大夫的酸腐之气。前些年,曾经有一个很酷的声音,说,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中国画统统是一堆废纸!——即是这样“片面的深刻”,亦是刀砍无痕锥刺无血,画坛依然喧闹得有声有色,或以职衔评大师,或以价位论英雄,庸画在商界官场香车宝马中炙手可热大胜名烟名酒。

我曾对一位不甘平庸却又才思枯竭的画家说,你为何不去读点文学?(这真是夜郎自大狗拿耗子啊!)他一甩衣袖,说,文学跟画画是两码事啊。中国画疏远文学,实际上疏远了良知和思想,疏远了艺术的大境界。令人苦笑的是,中国画却与书法拜了把子。绘画与书法究竟是相得益彰还是相互折损?反正一看到那画上洋洋洒洒的题款,我便觉得作者多么缺乏自信,竟往小人书靠拢。

综观世界艺术史,文学始终在推动着绘画,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浪漫主义从雨果那里发端,现实主义从司汤达、巴尔扎克那里兴起,巡回画派从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大师那里受到鼓舞。就其形式与语言来讲,文学比绘画更适于思辨和叙述。所有的艺术大师,无一不是克拉姆斯柯依笔下的《荒漠中的基督》,罗丹手下的《思想者》。他们一生都在沉思,沉思着人类所面临的重重苦难,沉思着实现人文理想的不同路径。我们甚至可以说,一部人类艺术史,就是一代代文化大师的沉思史。毕加索的《变形记》与卡夫卡的《变形记》绝不是偶然巧合,萨尔瓦多•达利和弗洛伊德的会面,应是魅力永恒的历史杰作,而凡•高则踏着欧文•斯通的文字,走遍一个个陌生的国度。文学与绘画大师联袂演出过多少精彩的集体舞蹈啊!

正是在看过这些灿烂辉煌的大舞蹈之后,我们才对身边庸俗的坟墓痛感悲哀焦灼与期待。现在,一个年轻的中国画家蔡玉水义无反顾地从庸俗的坟墓中站起来了,这是多么地令人欣慰!将宣纸作穹顶,把水墨当油彩,中国画原来也可以这样画!我想像着他作画时汗如雨流的脊梁,那背影竟是十分地熟悉。不错,茨威格笔下的罗丹,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的米开朗琪罗,也是那样作画,也是那样一副背影。

我就觉得蔡玉水与优秀的作家心有灵犀。哪个作家除了承载精神苦难之外,心里没有一个乌托邦一片桃花源呢?蔡玉水在祭奠了民族苦难之后,戏剧性地来到绚丽清洁的印尼巴厘岛。于是,他开始打造自己的艺术天堂,美丽而又神秘,宁静而又热烈,陌生而又亲切。画家的生命终于在《天堂巴厘岛》找到了归宿。而我眼前的这几十幅速写,仅仅是天堂中的几片树叶,几片花瓣。她们引领着我进入到画家更阔大的两极世界,那该是很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