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画集 │ 许宏泉点评乐祥海2023-08-23
 
        许宏泉,字昉溪,号和州,室名留云草堂、听雪斋、分绿斋。安徽省和县人。现居北京。涉及文学写作、绘画、艺术批评和书画鉴藏。《边缘•艺术》主编,简社社长。已出版著作《寻找审美的眼睛》(史论•评论)、《留云集》(随笔)、《戴本孝》(史论)、《乡事十记》(小说)、《燕山白话》(随笔)、《巨作•艺术家对话录》、《黄宾虹》(史论)、《近三百年学人翰墨》(一至九集,已出五集)等数十部。曾在南京博物院、唐云艺术馆、吉林省美术馆、湖南省博物馆、北京歌德艺术中心等场馆举办20余次个人中国画展览。
 

        乐祥海,笔名大乐,1971年9月出生于河南省息县,博士,师从李世南。现为北京画院专业画家、艺术委员会委员、研究员、传统中国书画研究中心秘书长,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戏曲人物画研究会画师,第十届全国青联委员。曾任《东方艺术》杂志总编。先后在深圳关山月美术馆、岭南美术馆、古元美术馆、湖南省美术馆等地举办个人画展,多次参加全国性美术展览,出版个人作品集和专著数种。
 
山水之间
 
文│许宏泉
 
          大乐的“成长”过程很有超尘之概,一直在“规矩”之外,又在“理法”之中。他早期从事艺术刊物的编辑、策划工作,对当代画坛现象和人物之了解可谓透彻。由此反观传统与古人,便在极其矛盾与纠结中深感困惑,甚至无助,这种思考曾多次在他的文字和笔墨中清晰地表达出来。因此,我一直认为大乐是一个有“理想”的艺术家,大乐的理想是独立而自由的一种超越时尚的精神状态,不被视觉和形式捆绑,不为技法束缚,笔触间充满灵性,充满着鲜活的生命力。质朴的语言表达,是他一直以来的自然表现,在稚拙与流畅之间,在平实与含蓄之间不断地做出选择。从早先的人物画开始,这种自然、朴素的表现形式和手法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性,以其清新脱俗的面目迥异于时风。虽然那些尚显稚嫩的人物形象中对“笔墨造型”的追求可能并不成熟,甚至有点“无所适从”,但其率性而酣畅的线条和墨色产生的空灵而质朴的美感和趣味,仍然让人产生一种珍贵的思考,而画家笔下那些底层人物的神情和生存状态,自然地表达着创作者朴素而深切的悲悯情怀,这种简约、直白的表达方式无疑是对“写实主义”和“文人画”虚无状态的一种反思和积极探索。再后来的桃花系列,更简洁、明快、朴素的语言表达竟有一种“后现代”的超然,它不会让我们去刻意联想“传统”或“古人”,完全从既往的花鸟画的形式中游离出来,似乎寻找着、表达着什么,但其“气息”却与古典有着若隐若现的牵连,更以一种果断的审美取向直指“当代”,只让人记得“桃花”,而不必去关注是不是“花鸟画”。
 
        没过几年,大乐开始了他的“山水之间”。
 
        面对强大的山水画传统,他总是显得很从容、无所顾忌的样子,同样的生拙感而又好像成熟于胸;同样“边缘化”的立场,鲜明地表达自己对“山水画”的理解。他将传统山水画的技法、结构、意境轻松地“解剖”并“解构”,这无疑是他的智慧和手段,他的经历和文化取向注定他要做出“异常”的判断和选择。同样,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漠视当代“写生”“风景”的模式和形式。我想到一个词:虚空粉碎。打碎一切,重新寻找,经历一次新生命重构的体验,这或许正是大乐在做的事。他的每一幅作品并不是尽善尽美的,但他的表现力总会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一种拒绝常规俗套的叛 逆和执着寻找的快乐将我们吸引。
 
         大乐的山水,似乎并不迷恋宋人山水的丘壑深邃和崇高的诗意境界,林木与山峦极其简约,一任率性的笔墨纵横勾勒点厾,甚至连“皴法”“结构”也浑然不顾,像是在表达一种情绪,一种书写的快感。而当沉厚的“原色”无法而有序地跳荡在山石林树之间,天地之混沌顿然澄明,所谓“最混沌处最分明”。拒绝制作,坚守书写,是大乐“山水”所表现出的自由之美,则又完全不同于“速写”的状态。当无数次“无表现”的书写构成一个奇异的山水景象——事实上“山已非山”,恍兮惚兮之间,是象外之境。如梦如幻,又真真切切,是视觉的、音乐的,艺术的,这或许正是画家所要表达的和我所想看到的。
 
溪岸秋色 乐祥海
46cm×34cm 2020年 纸本设色
 
许宏泉点《溪岸秋色》
 
          《溪岸秋色》是一幅很“奇特”的作品,看似熟悉的树木坡石,却有一种异样感——层层推进的山坡呈现了笔墨极其丰富的表现力,随意、简劲而富有变化的线条和浓淡枯湿浑然的墨韵,将笔墨的“独立美感”推向极致。一排排似在风中摇荡的杂树,以同一种的倾向与山坡呼应,造成极不和谐感、不稳定感,从而使画面充满张力——他并不拒绝从自然中寻找笔墨的表现意义,却毫不顾忌地从心底出发,无论点、线与块面交织,墨与色的剥离与融合,都极鲜明地表达了他对古代经典与眼前景物的超然,尤其赭石、草绿、淡墨的“三重奏”,显得空灵、朴素、干净,悠远而清新。
 
风动山林 乐祥海
69cm×100cm 2021年 纸本设色
 
 
许宏泉点《风动山林》
 
         大乐的画似乎从不表现丘壑的深邃感,却很幽远,丰富的笔触,以简劲的书写状态呈现,恣肆,苍劲,野逸,又显得很从容,无论是墨是色、是浓是淡,都在一种自由而愉悦的情境中写出,撞击呼应,交织成纯净而沉厚的浑莽意境。
 
我歌且谣 乐祥海
69cm×34cm 2023年 纸本水墨
 
 
许宏泉点《我歌且谣》
 
        这是一幅“巨制”,林木葱郁,溪流无痕,层峦叠嶂,远峰积雪,真是“浑厚华滋”了,而无论远峰近壑、烟树溪流,一切又似在有无之间,虚无缥缈,又真真切切。
 
        毋庸置疑,大乐的山水一直受到黄宾虹笔墨表现主义以及他对宋元传统的理解和解读的影响,他也正是用这种独特的视角解读、理解黄宾虹的,因此显得清新脱俗,不徒作前人形貌,但从他的“写心”立场便可知之,他始终坚信“写”的无穷表现力,更敢于止步于不尽完美的状态,将“一画鸿蒙破”“无中生有”的创造过程毫不掩饰地呈现,拒绝任何破坏“书写”状态的制作效果,鲜活而生动地展现出笔墨的独立审美价值。在看似纷乱的激越中显得沉着。莽莽苍苍中,你或许知道了作画者的心事,以及他对古人、对王蒙、对黄宾虹的“偏见”。
 
绍兴东湖公园纪游 乐祥海
34cm×276cm 2021年 纸本设色
 
 
许宏泉点《绍兴东湖公园纪游》
 
        这是一张很“奇妙”的画卷,不仅是针对它奇特的尺幅和构图而言,它的奇妙在于作画者的迁想妙得,仍然是朴素简约的笔墨、色调和章法。简笔而不简景,纯粹却能丰富,像什么也没说,但很动听。无刻划之痕,却能幽邃丰满,引人入胜。它不属于传统,也不尽是当代,它的魅力使我想到了作画者会不会产生某种压力?这种“奇妙”显然有偶然性,但作画者如何使这种偶然性成为必然性?我甚至想到“风格”二字,风格很有价值,风格也很可怕。吴冠中曾经给我写过一张字:“风格是你的背影,自己看不见”。我希望我们看见了,大乐没看见,哪怕装作没看见。
 
 

树杪百重泉 乐祥海
240cm×120cm 2021年 纸本设色
 
许宏泉点《树杪百重泉》
 
         我们的创作一直面对“继承”这一伟大的“负担”,就像各种手艺一样,执着于“祖传秘方”的历史价值。山水画至当代,欲走出困境者众,但推翻古人的手段却少得可怜,写生派试图从造化中求生存;中西纠缠仍然在继续。古人早给我们指明路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能得此妙境者莫过黄宾虹,黄宾虹无疑是近百年之奇迹,他真正地实践了他所提出的学术构想。他所倡言的中西沟通,笔墨与西方印象派殊途同归等,无疑具有“当代性”。而学黄者却只迷恋图式,陶然其“自由”的形态,故多坠入了魔界。
 
        大乐在这幅《树杪百重泉》里阐释并表现了对黄宾虹语言和精神境界的独到见解。黄宾虹的“青绿”山水在墨韵浑厚的“素质”上点垛响亮的青绿色,斑驳的“积色”趣味如有青铜锈迹般的浑朴古韵。大乐同样用浓墨、渍墨(宿墨)并大量的铺水晕染,将恣肆奔放的线条熔炼于混沌淹润的气韵之中。而对“青绿”色的处理则不以“点垛”,纯用线条写出,与墨线交错,并行、重叠,疏密聚散,产生别样的视觉效果、深沉的审美意境。同样阐释黄家山水,大乐的表现堪为独辟蹊径,其灵魂在于“自由”二字。所谓自由,当然不是也不可能是为所欲为,而是不欲为则可不为的佳美境界。
 
 
(文章选自北京画院编《点画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