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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松:清逸恬静的心性,观王明明先生《意飘诗外》画展有感2022-06-12

  意飘诗外——王明明古诗意画百开册页展
  地点:北京画院美术馆一、二层
  时间:2022年6月7日-6月19日
 
  期待三年的明明先生的《意飘诗外》画展要在四月二十九日开展了,但因疫情而接到通告是延期展出,难免心中有些失落。两年前先生和我相约他的画展举办完成后我的古希腊古罗马游记展随后展出,年初又约定在今年先后开展。京城的四月本是风和日丽的美好时节,二十九日清晨我步行去单位,展厅内空无一人,展览布置得素雅大气、宁静而朴实。我与画院的几位同事有幸先目睹为快,一同观摹展览。
 




 
  庄子云:“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作品呈现的是宁静朴素的平淡天真之美,这是艺术家纯真的精神素养的体现,要达到这种境界,我想需有虔诚的信念和锲而不舍的追求才能达到。观看明明先生的百幅作品让人感动,数十年能以平和的心境在养邃蓄深中表达艺术真性的复归是一件非常不易之事。在明明先生恬淡而又冲和、静雅气息隐伏的画面中,仿佛在眼前覆盖了一层沁透人心的薄雾,不由得让人全身心地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是古典的诗意和笔墨的意境在整个画面中相互制约、相互融合所达到视觉的真意。先生的绘画几乎从来不用特别鲜亮的颜色,如春雨丝丝细细,一切都在灰雅的细勾点染中徐徐展开,用灵顿之书写之法精妙勾画,诉说他心里的悠然感受,静静地释放着最朴实的震撼力和直达内心的平静,这是生命独处的定力与智慧在磨砺中所达到的溶情与对万物的感动之情。如郑板桥《竹石图》、杜牧《山行》、王维《鸟鸣涧》中所显心性与意境达到了具有一种永恒的品质,这需要观者用一种平静心态来咀嚼和欣赏。在展厅中有一幅描绘陆游梅花绝句的画面,画中题写诗中绝句:“山月缟中庭,幽人酒初醒。”画面抓住诗人作为岸边孤独的漂游者,让人瞬间看到了梅花树边一位红衣访客的孤独,好像有任伯年描绘古人的神韵,画面传神地捕捉到了诗中清寂和雅的暧昧性和感情冲动,传达出诗中的那种暗示性效果,充盈着意犹未尽之感以及一种强烈的迟暮感和幽闲之意。



 
  我多次见到明明先生的大幅竹林七贤作品,今见小幅东晋王羲之《兰亭诗》也应是同类主题。此类作品我最为喜爱便仔细观赏,画中人物与景色以起承转合之法贯通,佳境叠出。这幅咫尺之作用大幅创作之力来完成整个布局,但笔墨松动。构图交相错落但不显山露水,取得用诗情表达画意的清晰统一性。在作品中明明先生把这次雅集重新作了想象,将其人物安排在草丛竹枝奇石树丛中,书家诗人或以悠闲的姿态坐在溪边,或从树枝后面被看到的,或沿着很显眼的路径散步,让人能够自由走动充满互动之感。从这幅作品中我们认识到先生移换古诗由文字转换成画作的能力,有如接近真实诗境的视觉经历,仿佛有身临画中的感受,唤起观者记忆中对相似体验的共鸣。



 
  古代的诗意画很多是由士大夫业余画家的创作以笔墨为主,是一种程序化的艺术,总的缺少造型造境的精妙性。当代有些画家将笔墨成为创作的唯一追求,逸笔草草不求形神,但缺乏对中国画传统的深入研究和继承也难创作出让人信服的作品。明明先生先以人物画入世并有山水、花鸟及书法创作的综合能力,能得心应手地表现不同题材的作品,强调有感而发,形式服从内容,用纸用墨讲究,以自己特有的笔墨体系用珍藏的清代纸墨创作百开册页。作品表现出雅正、闲和、冲淡之境,独立于世。多年前曾向先生请教,以古论今谈到品位问题,先生谦虚的说自己的作品有“能品”评价即可,今天看到这批作品,越发感受到了先生文心朴厚的画人心韵,其意不输于古之君子的气度和低调的自谦。和明明先生长期共事中,对于先生的画作经历有所了解:早年得到启功、吴作人、李苦禅、刘凌沧、卢沉、周思聪等诸先生教导,启蒙文脉端正这些都是我等晚辈常常羡慕不己的。



 
  在这次画展中也让我感受到了明明先生是处理画面空间与笔墨表现的高手,尤其在表现抒情诗的游离状态展开画面构想的能力,和在咫尺画面中的深远感和层次的丰富性。画面空间在形象和形状的叠压,离合断续的组合中开拓造境,用精妙的笔法将物象在解构和重组中建构自我的笔墨结构,在笔墨结构生发中将山川草木亭台楼阁之意象隐藏或凸显于画面氛围之中。画面中的人物往往以洗练概括的手法自成佳构,两笔不作三笔,尽量约言丰义,朴素无矫饰,旨归在平淡简约,如辛弃疾《清平乐 ? 村居》,范大成《眼儿媚 ? 酒酣日脚紫烟浮》通过虚化其人物形态的方式在融情入境的画面氛围中相反更加凸显了其在诗意化绘画语境中的神情。明明先生的笔墨形象不是如实地去刻画所见而是传达感知,通过深入观察、研究,将一切融化在心。先生笔墨所到,皆情语,皆境语,这是他人物、山水、花鸟及书法各个领域的深厚造诣的综合素养所能达到的境地。明明先生用皴勾之法模糊了轮廓线而仍然使形体保持清晰,他以水墨渲染和松散笔触创造了瀑布雨水冲击的印象,如王维《鸟鸣涧》,而不是承袭某人某家的孤立的笔法。明明先生在画展中笔意洁净而笔力畅达,其笔意率性延绵而又笔法精妙。作画之时用笔直取,古拙朴质,不囿法困,不以形障,沉稳而灵动,线质干裂而秀润,老辣而平淡,苍劲而婉约,尽显变幻之天趣。在用墨上,气韵藏于其间,墨韵在灰雅含蓄的调性中舒展开张,有一种超然的意味在其中,显得格外的宁静、温和、雅致,寓意出勃勃生机。在杜甫《春夜喜雨》中墨韵的自然变幻使得整幅画具有别出心裁的构思和设想,让画面上所有的表达都有种不确定的神秘性,这种不确定让画家对瞬间的、陌生的、偶发的一切更加敏感,犀利的直觉在把握当下的同时也破局了以往的作画经验,使得画面上存在的表达更加鲜活而生动。那一时刻画面上未知的神秘触发了画家本能直觉的超前洞见在保持机警的觉知同时却向未知全然敞开,从而带动纸面上的笔笔生发,让所有的积淀以本能的方式呈现,让所有的学养和体悟都变成直觉的动作。直觉对水墨未知语境的敏感使得虚拟的画境意象空间更加明朗,从而让笔墨的表达有了表达过程的神秘、欣喜与快意。这种不寻常的幻觉感受,让景物空间搭配相映成趣,既有点意外又在意境的审美之内,墨韵氤氲的象外之味,沁人心脾,温润的笔墨让画面上的色彩更显清新雅致,在古趣之外,给整个画面的物象空间赋予神秘抒情的想象力。
 



 
  在当今中国画坛,先生是一位个性鲜明,有独立思考的艺术家。先生和他们这一代艺术家一样有诸多的特点和优点:他们从“文革”跨入新的时期,一开始就在开放的文化环境下接受多样的文化滋养,他们对“艺术”的体会更加厚重,更加深刻,肩负着传承和创新的双重任务。先生自幼酷爱绘画,青少年时期就崭露头角,若没有早年艺术天分的显露和经年累月的深厚积淀很难达到现在这样的境界。先生三十年间以行政工作为主,在有限的创作时间内始终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工作之余从喧哗的艺术界的各种物质需求中跳脱出来,构建自己的世外桃源,在夜深人静时的修炼,为他对自己艺术精神家园的构建或深化赢得时间,或者可以说,这种营造的小世外桃源是艺术及其所负载的深度意义与艺术家精神气质相契合的落脚点。



 
  在这个意义上,忙碌时积累个人空间如同沉默一样,是一种积健的过程,也是弃病的过程,是先生突破自我的至难之境,是最终为自己的艺术走向辉煌而经受的磨砺。先生之所以能逃避开喧嚣以选择“沉默”,源于对中国画自身的文化品格的认同和热爱,也是出于对中西双方艺术比较后的明析,以及对艺术本质的洞察使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审美理想和绘画观念,这种坚信使他感到传统的发展潜力,并且努力集研深究。以寂寞之道方式不断地蓄积壮健而至深厚,最终抵达“至道”。滴水石穿,其力在恒;岁月悠悠,锲而不舍。虽不见惊心动魄,却能坚忍涉远,先生对于一些重要题材的创作,都是通过几年或十几年的创作过程积攒完成的,其沉潜问道式的艺术路径才有了今天的高度。

 
  寂寞永远是艺术家成长的最好土壤,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会回避寂寞的,甚至于寻求寂寞,明明先生有一方印内容为“乐孤独”,他享受孤独,是寂寞的坚守者。如果说先生自己的生活阅历决定了他绘画的题材和语境基调,那么,对东西方传统艺术和北京画院所传承的文化内涵所积淀的艺术底蕴,无疑是催生他个人风格的源泉。先生的艺术正处渐入佳境的成熟期,他的绘画在不断纯化绘画语境的过程中增加精神含量,力求超越自我,并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莫晓松于壬寅年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