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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灵光——王雪涛花鸟画精品回顾展”研讨会2010-03-03
作者:邵大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研讨会主题 “墨海灵光——王雪涛花鸟画精品回顾展”研讨会
举办时间 2010年3月3日
主持人 邵大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研讨会内容
 

主持人:

今天是难得的机会能够集中欣赏到王雪涛先生如此大量的作品,并对他的艺术创作展开交流、讨论。王雪涛先生生前有很多好友,这从展览为我们呈现的老照片中可以看到。今天参加研讨会的除了理论家之外,还有雪涛先生的学生,以及他朋友的子弟。接下来,首先请李燕先生发言。

李燕(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王雪涛先生是先父最好的朋友,今天画院能为他举办展览,我感到非常欣慰。我的父亲李苦禅和王雪涛及其夫人徐佩蕸都是很好的朋友。在我父辈那个时代,他们的友谊十分深厚。当时父亲听闻雪涛老人病故的消息后,心脏病都复发了。因为不能握笔,所以口述了一篇文章由我记录下来,之后又写了一篇短文刊登在《北京晚报》上。待身体好些,父亲又同母亲一起去雪涛老人家中拜祭,当时看到王先生的遗照,痛哭不已,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经过历史洗礼的。老一辈艺术家为中国画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王雪涛先生不愧为中国小写意花鸟画领域的一代大师。如今从事小写意花鸟画创作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雪涛老人的影响,我想今天的展览非常值得我们好好回顾雪涛老人的艺术成绩,对其进行深入研究。我们现在主张花鸟画创作要讲究时代精神,我认为雪涛老人的创作就很具有时代性。我想日后我会陆续整理有关雪涛老人的历史资料,从而丰富其研究领域的广度和深度,最后祝贺展览成功举办。

刘龙庭(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

很荣幸今天能够参加王雪涛先生的研讨会。王雪涛先生是我的同窗好友——王泷先生的父亲。六十年代,我从师余奇林先生,他也是专攻花鸟画的,并曾让我们临摹雪涛先生的很多作品,例如山茶、雉鸡、梅花等。今天我想谈一谈中国花鸟画的创作取向问题,在很多人心中可能会认为大写意较之小写意要高雅、要难。其实小写意是介于大写意和工笔画之间,而工笔和写意就如同鸟的两只翅膀。如果在写意画的范畴内来讲,那么小写意和大写意也好比鸟之双翼。优秀的画家可以游刃于写意和工笔之间,例如齐白石,他既可以画大写意的花卉,也可以画工笔精细的草虫,堪称中国画坛的一位大师。小写意往往和生活更为贴近,笔墨上也更为讲究。当初我在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部的时候,曾经给谢稚柳先生写过一封信。他认为中国画的核心在于“笔精墨妙”,即用笔要精,用妙要妙。今天看了王雪涛先生的展览,我认为他已经做到了笔精墨妙,其中一些中、小幅的作品,可谓深得齐白石、王梦白两位前辈的真传。在二层展厅的两幅作品上有齐白石的题字,可见白石老人对王雪涛这名弟子的赏识。

当时我在人美书画编辑部的时候曾经想出一期王梦白的研究,王泷先生也很支持,于是请雪涛先生写了一片文章,名为《忆梦白师》,刊载于《中国书画》的第十期。现在知道齐白石的人有很多,而了解王梦白的却很少。我的老师曾经说王梦白的画中有一种灵气,不过今天由于时间关系,暂不介绍这些。

小写意起源于明代,像当时的周之冕、陈白阳、吕纪,之后清代的华嵒将此进一步发挥,其笔下的花鸟都很有灵气。我们老一辈的画家对此都很推崇。王雪涛先生画的花鸟,虽不能说是空前的,但在一定阶段来看,我认为是绝后的。现在很多作品中的鸟,它的神态是死的,像标本、像刺绣一样。雪涛先生所画的山鹊、仙鹤都带着一股灵气,而这单纯依靠笔墨或是写生都是无法达到的,它是综合了画家对生活的观察,对艺术的领悟还有笔墨的功夫才能达成的境界。今天北京画院能够展出雪涛先生的作品,我感到很欣慰。因为雪涛先生作为花鸟画创作的大家,我们应该去了解他的艺术,透过他的作品,去关注中国花鸟画创作一些深层的问题。现在有人提倡大美术,大花鸟,但我认为仅仅是尺幅大依然不能震撼观者的心灵,艺术创作讲究的是情,只有达到能大能小、能粗能细、能紧能松,才是一个成熟的画家应有的状态。

薛永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我和王先生生前有一些接触,1958年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学习班,王任、王庆升先生在花鸟班,我在人物班,那时能够有机会看到王雪涛先生教学和创作。我读大学时,金维诺先生将王先生请到美术史系,他还为我们上过课。后来我在吉林博物馆工作时,得到了一件孙隆的作品,我曾专程到王先生家请教他怎样辨识孙隆的艺术风格。后来和王泷成为同事后,又和王雪涛先生有过一些接触。今天我主要想谈以下几点:

首先谈谈王先生的人品。大家都知道抗战时期王先生拒绝了日伪政府的聘用,以及他出资出力为王梦白先生办理后事,这次想就另外两件事谈谈我的感受。一是70年代的时候,我去王先生家请教如何辨识孙隆的绘画技巧和风格。孙隆是明代画没骨花鸟的,存世的作品很少,当时我所在的吉林博物馆得到一件。王先生对孙隆十分了解,讲得也很透彻。当时在座的有一位孙菊生先生,是他的师兄。雪涛先生先向我介绍孙先生,并推荐孙先生为我讲解孙隆的画艺。这体现出王先生很讲究传统的老理,虽然孙先生不比王先生出名,但在晚辈面前,他还是将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留给了师兄。另外一件事是在王先生晚年的时候,我和王泷计划写一篇文章介绍雪涛先生,并特地拜访了他,之后不久他便因病去世了。之后不久王泷拿给我一幅画,并对我说,这是他父亲临终前画的,本想亲手送给我,不料却已辞世。当时我感动的哭了出来。通过这两件事,可以看出老先生待人待事是何等的真诚。

接下来谈谈王先生的艺术,有以下几点。第一是意趣生动,机趣天然。王先生所捕捉的花鸟草虫的生意和他精微的心灵感受是融为一体的,这是他艺术中突出的特点。他不是靠选材象征意义,也不是符号化的元素,而是依靠从生活中所挖掘的情趣,提炼出区别于西方素描的自我程式。现在的花鸟画家追求于营造对象的生存与生命状态,而王先生则是把花鸟的精神与作为一个画家的生命精神结合起来,因此他所画的花鸟蕴含着浓厚的情趣。此外,他还注重表现对象瞬间的动态,同时又把自身的感受融入其中。例如展览中的《葡荫小趣》,表现了虫子将笼子咬破跳出来的瞬间,这种情趣是很有画外意的。它不是静态的景和相对稳定的审美感情的统一,而是大自然之间千变万化,转瞬即逝的机趣与画家自身精微感受的统一。二十世纪从事小写意花鸟画创作的人并不是完全都做到了这一点,所以说这是王先生的成就。第二是平民气质。王先生四十年代的创作比较雅致,五十年代则更为热烈一些,这些都很出色。现在的画家经常强调,自己描绘花鸟、山水是在和大自然对话,但我认为他们更多的还是强调了自我的感受。王先生的画,尤其是五、六十年代以来的作品,注重的是与观者的对话,心中有受众,这是他的特点。他所画的对象不是贵族,也非远离时代的隐者,更不是革命年代的英雄人物,而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所以,他画中浓郁的生活气息是和平民百姓的生活趣味结合在一起的。此外,王先生的画也是非常雅致的,他继承了文人画传统高度提炼笔墨技巧,即我们所说的笔精墨妙。他在艺专学习期间,闻一多先生曾任那里的教务长。闻一多先生论中国画有一个理论,即中国画具有提示性,不是全面的解释,而是可以引发观者的联想。王先生抛弃了晚清八股文式的死板构图,也不是西方似的素描写实,而是注重传神写意。第三是造型能力高超,形神兼备。王先生开始学习的是西画,后来又转为国画,他的写生是和默记结合在一起的,这从今天展览展出的部分画稿中可以看出。雪涛先生从王梦白那里继承了默记的本领,用眼睛观看,用脑子记录,因此关于对象的视觉记忆并不仅仅是形态与轮廓,而是把握住了神态。因此王先生的形神兼备不是素描般的逼真,而是有适度的夸张。王先生在世的时候我曾请教过他花鸟画的技法,我问,为何八大和您画的花鸟,眼睛都是如此的传神。他说,八大笔下的禽鸟运用了拟人的神态,其实自然形态的鸟并不是这样的。我也是从八大那里继承这种技法,从而扩大了画面的表情能力。王先生乃笔端聪明之人,齐白石曾题跋说,雪涛之作仿佛自己亲笔而画。雪涛先生精于研究传统和先人的笔墨技法,从画中的形态去追溯运笔用墨的方法。我见过王先生作画,笔尖、笔肚、笔根顺着走势,破、揉、擦,千变万化。色彩方面,王先生吸收了西方技法,并非以墨为主,也非红花墨叶,更不是传统的固有色,而是色墨结合,以色助墨,以墨显色的。他尤其善于在水墨淡色的画面中,发挥一些不透明的、具有覆盖性的色彩,如白粉和石绿。他将白粉和洋红搭配使用,却并不显得脏,吸收了西洋画的色彩规律,包括冷暖的调子,色彩的协调、对比,同时还注重中国画的韵律,因此画面是有新意的。杜牧曾说,“凡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绘画也是如此。写意画讲究气脉,气脉的开合、扭转都会关系到整幅作品的成败。大、小写意均是如此,所以石涛讲究一画论,潘天寿先生对于这一方面也有相关的阐述。王雪涛先生概括出两点与章法有关的规律,一点是三种线,即主线、辅线、破线;一点是五字决,即引、伸、堵、泻、回。看似简单的“三线五字”,都是对造化之理、写意之理的阐述。三种线是从平面的关系上讲的,五字决则是从绘画的过程上讲的。第四点谈谈王先生艺术的意义和启示。目前活跃在花鸟画坛的艺术家们,从三十岁一直到七十岁,在知识结构上和王先生并不一样。相对来看,是洋多中少;就能力而言,相对于固守成规,创新意识较少;对于艺术品质关注点较低,求新不见得求好,对时代性的理解往往与传统的积淀割裂开来。就目前来看,的确有一部分花鸟画家存在这个问题,艺术批评也存在这个问题。王雪涛先生的艺术包容广但不保守,接受新事物,同时又不放弃传统的根脉。从一开始的西画学习之后转入国画创作,再到后来的专攻花鸟,从王梦白那里继承了小写意的传统,注重观察的提炼和笔端的机趣,以及将墨趣的本领和写生相结合,可以上溯到勾花点叶派、陈白阳、华新罗等人。后来拜齐白石为师后,又继承了白石先生的创新意识和平民气质。所以在继承传统的方面,王先生突破了文人画的藩篱。他还吸纳了院体画的技巧,灵动且庄重,气宇轩昂,能够打通古今的脉络,古为今用,所以画面中的生活气息很浓厚。此外,他还能交融中西,洋为中用,吸收了西洋画的色彩规律。王雪涛先生开创了有时代气息、民族风格和艺术个性的小写意花鸟崭新面貌,成为上世纪最有个性的花鸟画大家之一。今天我们通过展览向观众呈现王先生的艺术,对于今后我们发展花鸟画的意义就在于,如果想要看到庐山的整体面貌,就要跳出其园囿之中,善于横向和纵向的比较,与当代的、传统的、国外的相比较。我们往往会注重横向的比较,而和传统的比较还不够,因此我们要加强与传统、与上世纪的艺术相比较,通过比较加以学习,从而进一步提高自己的能力。

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

今天看到王雪涛先生的展览我很激动,作品中的每一笔,每一个型的塑造,都值得我们再三品味和琢磨,因为它是禁得住考验的。任何一个艺术家在他所处的时代中,都会受到学界的评价,得到百姓的喜爱,但是能否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就靠艺术家的功夫,他的学养,以及保存在画面中的每一笔。看过雪涛老人的作品,我感觉他的画是耐看的。作为学画的人来说,一笔一笔的认真临摹是非常有收获的。王雪涛先生作为二十世纪花鸟画的大家之一,是在美术史册上闪光的,我们要永远还念老人家。

雪涛先生转移多师,最终形成了自己的艺术个性。齐白石曾用“墨海灵光五彩妍”来称赞他的艺术,这句话真的是很贴切。雪涛先生的画墨彩兼备,可谓墨彩相应、相晖、相彰。从用笔的角度来讲,他临到了其旨,临而不浮不飘,乃一种生动有致的潇洒感觉。没有熟练到一定程度,对中国画的笔墨操作没有达到烂熟于心、烂熟于手的地步,是不可能做到的。一片荷花瓣,一笔下去,有笔有墨、有浓有淡、有虚有实,那种笔墨的韵味,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达不到的。当他的艺术成熟后,脱离开自己的老师,创作出了自己的艺术个性,他是潇洒灵动的。他的笔墨丽而不浮、丽而不飘、艳而不媚,尽显自我俊爽潇洒的个性,从而独树一帜,区别于同时代的其他画家。

其次,他在二十世纪这样一个时代,早期的画风比较雅,后期的则比较艳,但无论哪个阶段,他都是评介自己的艺术个性进入到美术史册中的。新的时代会给王先生的笔墨风格带来一定影响,因为他要真诚的适应大众的需求,适应当时的社会背景,因此画了一些具有时代特色的作品,而这些作品同样需要我们去学习,经住了历史的考验,这正是因为其中有画家鲜明的艺术个性,是用个性的语言实现了共性的审美需求,并是凭借相当高的功力和技巧所实现的。他奉献于这个时代,因此得到了时代的爱护,不过却在晚年的时候被打入右派。雪涛先生性格爽快,直言不讳,因而得罪了五十年代那些极左政治运动的打手。对于他的遭遇,陈半丁老人也非常难过。当时有一场讨论会,半丁老人因事未能出席,于是委托雪涛先生代为参加,不料会议结束后雪涛先生就被打为右派。为此陈半丁的后人还专门向王泷先生表示了歉意,可见两代人的情谊并不是一般的友谊,而是患难与共的真情,这是那个时代所造成的伤痕。

第三,关于雪涛先生的笔墨技巧和技法,值得我们很好的学习、继承和研究。王先生提到的三线,哪是主线,哪是辅线,哪是破线,这个非常值得我们琢磨。至于章法他讲究起承转合,提出“引、伸、堵、泻、回”五个字,直到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研究。引、申容易明白,但为何要堵,堵完为何又要泻,还要回,这和做文章要起承转合是一个道理。王先生的作品构图常常会存在不规则的三角形,这就是作品中张力的体现,而整幅作品又是符合美的规律的。

第四,讲讲雪涛先生笔底的功力。从雪涛先生所画的草虫之中就可见传统的功力,一是研究造化的功力,一是对临摹所下的功夫,还有就是对西画的消化。素描的味道、西画的味道、形态转化的味道都包含其中,但一看还是中国画,这点也是很了不起的。所以展览对我们有一个启发,就是当前我们这代人的功力还不够,浮躁浅薄、急于成名,从生存的角度而言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还是要有一定的功力。雪涛老人对造化的师法,其笔墨的技巧还有艺术的修养都是值得我们学习和研究的。另外还有两点建议,如今雪涛先生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了解和认可,然而王梦白先生还没有得到大家普遍的认可,至今也没有举办过一次个展,尽在文革前出版过一本黑白画册,所以我建议要认真研究一下雪涛老人和梦白先生的关系。第二点就是要加强对雪涛老人的研究。展览中展出了毕加索为王雪涛先生画的一只和平鸽,我第一次见到这件作品。我们只知道张仃和齐白石与毕加索的关系很好,通过这件作品我们可以了解到王雪涛和毕加索的友谊。雪涛先生还有一些很好的作品,目前已经捐献给山东济南的王雪涛纪念馆,这次没有在展览中,我感觉很遗憾,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将这些作品进行展出。

龚产兴(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白石老人在读画理时说:“山水画要有神韵,画花鸟画要有情趣,画人物要有情有神”。王先生是白石的弟子,对老师的教导自然终身难忘,并在创作实践中矢志努力去实践。他的另位老师王梦白技艺超凡,重观察、善默写对王先生的影响很大,师生情谊笃厚。惜梦白早逝,王先生为师安排后事,并将老师遗体送往南方安葬,足见雪涛先生的仁慈善心,成为尊师重道的楷模,为大众所傅颂。梦白先生的师造化,重观察体验、默写花鸟走兽能情趣百出,画猴姿态各异,颇受人们关注。刘海栗问其创作动机,答曰;“北洋政府明公巨卿皆猿公同类,此辈冠盖满京华,我辈能不憔悴么?”

今天在展会上第一次看到先生有那么多的速写稿子,王明明院长好评尤其先生基本功的扎实,值得年轻人学习。1984年《美术研究》发表了王先生写的《学画花鸟画的几点体会》,同时还发了雪涌、素望《王雪涛的艺术蹊径》,至今我的印象深刻,引导我认识王先生艺术审美情趣。前者是王先生数十年创作花虫鸟的经验之谈,后者是进一步阐述王先生画理、画情、画趣如何贯穿在师造化,笔墨技巧,探究中国历代造彩的运用,尤其对引人生情的意境创造,他以白石笔下的《他日相呼》异化为例证。画牛的机趣,主要突出表现自然界中的生命力,所以师法造化,仔细观察体验、概括、提炼是画好花鸟画的基本功。

禽鸟飞虫蜂拥而起、往往瞬息万变,难以静观默察,更无法迅速的将物象勾画出来,这是画家们常遇到的,在前人的创作中也有此议论。古籍《汤问篇》就记载着《纪昌学射》的故事,纪昌跟飞卫学射,卫说:你应该学会不眨眼,纪回家后仰面躺在妻子的织布机下,两年后,有个锤子尖刺到他的眼眶边,他的眼珠呆然能一动不动。飞卫告诉他,你要把一个很小的东西看得很大、很清楚,又训练三年,能把虱子抹在窗上,他能看得像车轮一样大,纪昌的剑果然串过了虱子的中心。这故事说明了飞速的禽鸟通过艰苦长期的观察,目识心记,把速写、默写、默记结合起来,手眼敏捷地对心境、构思的提炼、概括结合起来,最快的飞翔虫鸟,也能画得极为生动。先生重视临摹,然而有自己的见解,他对王一清的《双鹰》画得很好,只是画上鹰头分向两侧,先生临摹时,既做到了笔笔对临,又把一个鹰头扭转过来,这就比原作的画面更为集中更加完美,这就是王先生高明与众不同的超凡之处。

艺术是通过形象来体现情趣精神的。画至化境形神皆着有我意,画丹顶鹤的画家很多,但能画出有个性有风格的不多。虚谷的《松鹤遐寿图》画一只丹顶鹤伫立于岗峦上,背、颈用墨点连成,倾斜的体形生动的表现了似欲凌空飞翔的姿态,蕴藏着充沛的内在之美。从其意境章法,我们似乎看到了这位具有革命气节的僧人。他的画显示出不守成法,大胆革新的精神,落笔冷隽。别开町畦,第一印象就有力地把握着观众,他的《紫授金章》金鱼方头、方眼、方躯体,笔墨以方写圆,以拙寓巧,造型颇有新意。画家放情寄至,个性十分鲜明。

吴作人先生常画《玄鹄苇荻》,乌黑的身躯,双翅合拢,长长颈项与橘黄色的嘴巴,自由地荡漾在湖中。几点淡墨浮萍和岸边苇荻,玄鹄以简治繁,体现了画家儒雅的风度,可谓画如其人,德高望重。吴先生的《金鱼》淡墨身躯红头夸张的眼球。薄似透明柔飘的尾巴,慢吞吞地摇摆在水中,彩墨兼用、情趣并发、神游象外、浑然一体,表现出文人雅士之美。

王先生也画有不少丹顶鹤,伸着长颈,一看就有很强生命力,造型以墨线为主、简炼之极,仅翅膀上有几根辅线,右足立于水中。左足提曲凌空,羽尾几笔深墨与岸边花卉相映,给人产生联想的余地。如先生所作破草笼爬出在外面的纺织娘,画面就有了更多的情趣和遐想。

画家们选择同一题材但能各尽其妙,各有独到的造型,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和情趣意境。气韵都能意在笔先,画家之心、之意、之气可谓情切意深。王先生则更重花鸟的生机生命力,对自然对象的生动表现,这样在情感上具有了拟人的味道。尤其可贵的在“师造化“中数十年的艰苦探索,达到了“巧夺天工”。王先生的画中内在的气质和品格,他特有的审美感觉,修养内涵笔墨中付达出清新之气和一片天机。

王庆升(北京画院画家,王雪涛弟子):

我曾在一位书法家那里看过王先生31岁时画的作品,当时很震撼,感觉如此年轻的岁数就可以画出这么精彩的作品,绘画功力实在深厚。今天看过展览,才发现原来在王先生22岁画的一幅白菜图上,就有齐白石老人的题跋对其大加赞赏。可见雪涛先生在22岁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惊人的绘画天赋。往往事业有成的人自身都有某些方面的天分,但并非所有有天分的人最后都能成功,这期间还需要勤奋的努力与付出,这也是当今画坛名家数量有限的原因。如今画坛的风气不太正,很多人不是在踏踏实实的做学问,而是借炒作出名。所谓的“大家”并不是故步自封的,而是要经过历史的检验,人民的承认。现在艺术类院校的录取率仅为1%,可见有艺术追求的人是很多的,但最终能成大家的并不多。有一个故事,可以引发我们一些思考。一位老艺术家为学生写前言,但学生看过不是很满意,就对老师说,您写的前言对我的评价不够高,我现在的绘画水平已经超越了宋元。老师问,我至今仍不敢说自己的画艺已高于古人,你怎敢称自己超越宋元。学生答,我的画艺高于宋元,您也必定高于宋元。还有一个故事是我亲历的,我曾教过一名学生,上课之前我问他对我有什么要求和建议。这位学生提出了两点,第一点是希望我把绝活传授给他,第二点是要我指导他如何创作才能得奖。通过这两个故事,我们可以看出当前的画坛风气有一些浮躁,有一些急功近利和夸大其实,我想这并不是特例,而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我记得有一期《艺术人生》采访了一位作曲家,节目最后主持人希望他能为从艺人士提出一些建议。他总结了四点:即第一要有天分,第二要勤奋,第三要有缘分,第四要本分。对于这四点我深表认同,而雪涛先生正是做到了这四点,才能够成为一代花鸟画艺术大师。再如王明明院长,他担任了很多职位,如全国美协副主席、北京文化局副局长、国务院参事室副主任等,头顶的光环很多,但他曾多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说自己其实就是一位画家。能在繁重的社会事务中依然抽出时间进行艺术创作,我认为明明院长也做到了这四点。

接下来谈谈我们作为王雪涛的弟子,应该继承和发扬什么。明明院长曾说过,作为老一辈艺术家的弟子,不在于把他的画语录背诵的如何熟练,哪怕仅有几句话能让自己受用和坚持一辈子,就不辜负老师的教诲。经常有朋友问我,为何我所从事的是工笔画创作,却师从的是王雪涛先生?我想说,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老师对我的教导。小写意和工笔画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还是有很多共同之处。王先生曾为我画过一本册页,其中有一幅蝴蝶,画中的蝴蝶落在了半开的花苞上,虽然寥寥数笔,却真切的画出了蝶与花之间的情韵,蝴蝶的触角伸入花蕊之中,仿佛用手指都无法将他捏出。老师画这幅册页时挥写流畅,并没有举笔不定,构思良久,可见在他心中已拿捏有度,而这离不开他平日对生活的细心观察。再如老师所画的螳螂并非标本一般死气沉沉,而是大有螳臂当车的架势,画出了螳螂的气势汹涌。王先生还说过,艺术要有夸张,单纯的反映现实不能称之为优秀的艺术品。不过夸张也要有度,我曾见过一位画家,把公鸡的爪子画成了老鹰一般,这就超过了夸张的度,不够真实了。老师经常画牡丹,对于牡丹他也有夸张,但这只是在牡丹特性基础上的夸张。身为弟子有时会担心别人会评价你与自己的老师过于相似,不过针对这一点我并没有太大压力,因为我是画工笔的,老师是画小写意的,二者之间还是有些差别。其实我认为做弟子的没有必要刻意的去和老师拉开距离,身上具有老师某方面的特征这也是正常的。自己可以适度塑造属于自身的艺术特质,但同时老师身上优秀的方面也应当加以继承。

王培东(北京画院画家,王雪涛弟子):

六十年代的时候,经常跟随雪涛先生一起外出写生,但真正对老师加以了解,是在看了他许多作品和画册之后。王雪涛先生之所以能在二十世纪成为继吴昌硕、齐白石之后的一代大家,这其间是有很多原因的。首先是他的天资聪慧,其次是他对传统的深入研究。从明代院体的工细到八大、白阳的放逸,更远至宋元,他都加以临摹,付出了很多心血,也下了很多功夫。他曾临摹齐白石的作品,却并没有照抄硬搬。在一幅荷花图中,齐白石题跋说,作画只能授其法,未闻有授其手者,今学涛此幅似白石手作,余何时授也。从中可见白石老人对雪涛先生的劝导之意,不要过于形同于老师的作品。

雪涛先生师从多家,又广于临摹古人作品,三十年代他对自己的画风确立是经过谨慎思考的。他没有选择文人画的道路,也没有选择大写意,而是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了依托于写生的小写意花鸟画,凭借自我的感受进行艺术创作,这完全是在走自己的路。之后他又在作品中融入了西画的因素,创作出独具个性的艺术风貌。这对我们的教育意义在于,不仅要懂得学习和继承前人优秀传统,还要化古为我,发挥自身的创造性。

老师善于观察生活,从他所画的大量速写中可以看出他对自然观察的细心,对于物象形与神的捕捉极其精妙。当我们还在构思、塑造形的时候,老师简单几笔就已把对象刻画的形神兼备。老师的默写能力很强,他的艺术源于生活,因此作品中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小写意与大写意无所谓谁高谁低,只要技艺达到一定水平,就是这一领域的大师。

另外,雪涛老师对学生的教育可谓诲人不惓。我们虽然是画小写意的,但老师常常会让我们临摹一些工笔花鸟作品,有次还特地从朋友家借来一幅吕纪的原作让我们临摹。老师没有仅仅让我们学习他自己的绘画风格,而是教育我们从绘画的基础入手,从临摹传统入手,这点对我们当今的画家是很有启示性的。我们应该学习他对待传统的态度,对待生活的认真,对待创作的细致,还有对待后辈的热心与真诚。

李树声(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王雪涛先生毕业于国立艺专,是科班出身,之后留校任教,抗战前担任了国立艺专的讲师。雪涛先生的艺术造诣很高,这一方面来自很多高人的指导,如齐白石、王梦白等;另一方面则是因自己的天分。我在这里想补充说明一下雪涛先生在抗战期间的气节问题。北京成为沦陷区后,很多画家和日伪政府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而雪涛先生却依然辞去了国立艺专的教职工作,可见老先生的铮铮铁骨。1957年王先生卷入了反右斗争,他的儿子王泷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当时王泷刚好于美院附中毕业,但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无法顺利升学。但是王泷继承了父亲的勤奋,平日刻苦钻研,经过了一番努力之后,终于考上了中央美院的研究生,并成为美术史某一领域的专家。王泷先生对隋唐美术,特别是《历代名画记》和龙门石窟有着深入研究。王泷先生的身体原本很好,曾经还是学校的体育健将,不过后来有所不适,我们都为他感到难过和惋惜。

接下来讲讲他的艺术,雪涛先生很注意经营位置,注重艺术的章法和构图,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蝴蝶和蜜蜂,也能够吸引观者的注意,将其引入画面的意境之中。这是王先生的绝活,也是他对传统、对生活学习的结果。他喜欢明代的院体绘画,比如吕纪的花鸟。雪涛先生的作品不会将画面整幅涂抹,而是巧于留白,在疏密之间营造机趣。留白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项技巧,但就目前来看,这项传统恐怕要丢。现在大家都追求把画面涂满,好像这样才是时髦。不过我还是建议画家们多继承一些传统的精华,不要盲目的追求创新。新不一定就是好,我就补充这些。谢谢大家。

李松(中国美术家协会编审):

我主要谈三点意见:首先,王雪涛先生是中国小写意花鸟画领域最重要的代表画家;其次,“墨海灵光”一词是齐白石老人对王雪涛先生艺术审美的定位,原文取自雪涛先生22岁画的一幅《白菜图》中的题跋“墨海灵光五彩妍”,这句话后来又被改为“五彩灵光散墨烟”,其中“五彩”和“墨”调换了顺序,而“灵光”二次却没有变动,可见白石老人对作品灵动的肯定。王泷在前言中用“灵妙”来形容雪涛先生艺术的审美特征,我认为这些形容都是很准确的。齐白石和王雪涛的交情很深,这在白石老人的诗词中曾屡次谈到,如他曾题诗:“吾贤下笔如人意,羡汝成名鬓未丝”。意思是说,羡慕雪涛成名时头发还未斑白。当王雪涛画完一幅画请求老师为作品补上几笔,齐白石也非常高兴,并在画上题了字。还有一次齐白石另一位弟子贺孔才拿了王雪涛的作品请老师补笔,齐白石同样很高兴的题了字。雪涛先生和老师凌直支(凌文渊)一起画的迎春竹,齐白石也在上面题诗,言“友人直支画酒缸。门人雪涛画鳜鱼”,并收入到自己的诗集之中。齐白石与王雪涛的师徒关系非常密切,此外他还很看重王雪涛作品中所反映的艺术观点,这点很可贵。所以,我认为用“墨妙”二字来概括王雪涛的艺术特点是很准确的,这是他胜于前人之处,也是后人难以企及的。最后,王雪涛先生的速写非常出色,从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梅花的枝干,荷花与荷叶,以及青蛙与仙鹤,在形的把握上很到位。还有就是雪涛先生的画论,其中有一些是极为精辟并有利于学画者吸取掌握的,希望以后这些能够出版,让公众对雪涛先生多一些了解。

尚辉(《美术》杂志执行主编):

北京画院立足于二十世纪中国绘画的研究与传播,举办了一系列展览,对我们了解上世纪中国美术的发展进程具有很大帮助和影响,今天在这里又隆重举行了王雪涛先生的花鸟画作品回顾展。其实自二十世纪以来中国花鸟画的发展有很多的变化,如世俗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花鸟画开始产生对生命意识的表现,九十年代则开始强调对视觉消费,即眼球文化的表现,而花鸟画在视觉形式上也发生的一些变化。今天我们对历史的研究应该更加细致,也就是我们要去研究和发现这些变化是从何时开始产生,又或者是从何人开始转变的。我想今天王雪涛的展览会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去开启和研究。

二十世纪初的花鸟画坛可以说是海派画家的天下,到了二十世纪中晚期,海派笔法中的金石入画或者说碑帖之风开始在花鸟画领域逐渐淡化。王雪涛是齐白石的得意门生,在体察花鸟的细微和整体构图上与白石老人是一脉相承的,但我们更应该他们师徒二人的区别。例如王雪涛早年学习从徐青藤和八大那里学习了以帖入画的方法,这种以草书用笔描绘花鸟的方式一直保持到他的晚年,也就是王雪涛先生把那种碑学和帖学用笔的传统保持了下来,这一点可能是二十世纪花鸟画发生变革的重要原因。众所周知,王雪涛先生是小写意花鸟的典型代表,而他个人又尤为擅长描绘叶子和茎,还有对根的处理也很细致。很多花鸟画家都认为作品中对花的描绘是最重要的,但是王雪涛在花与叶的关系把握上处理得极为精妙,特别是叶和茎,他所画的新芽蕴含着茁壮的生命力,还有从根的底部长出叶和茎的特点,以及它们与花的关系,这些他都体察得非常细微,表现得也非常充分。所以我认为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画一个折枝的时候是从根部画起的,而且不仅仅是一种花的枝叶,其中会加以对草与藤萝等的描绘,于是作品的境界会非常丰富,生命意识也非常精彩。刚才从王雪涛谈到了二十世纪中国花鸟画的发展变化,其实这也是王雪涛对花鸟画坛贡献的评介和研究。

最后,这个展览让我们能够回到现实的原因在于,今天的中国画是一种写意画的势微和衰落,这体现为在全国性的美术展览中大写意和小写意的作品逐渐减少。看了王雪涛先生的展览,我认为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去思考,如什么是写意。王雪涛先生的小写意并不逊色于大写意,他用笔的妙处非常可贵。其实我们现在的绘画,不论大写意还是小写意,所缺少的就是这种用笔的方法,还有书法语言以及文化修炼,这是我看这个展览体会最深的。

杨庚新(《艺术》杂志主编):

今天的展览和研讨会是对王雪涛先生艺术的再认识,刚才大家从多角度入手分析的很透彻,我认为现在的确需要加强对那些在中国现当代美术上有所贡献的老先生的重视。就我而言,我对王雪涛先生的认识也是一个历史过程,当时毕业后分配到荣宝斋工作,接触到大量王雪涛先生六七十年代的艺术作品。但是由于荣宝斋是基于展示、宣传和商业的特点,未能看到雪涛先生更多精彩的作品。不过在清理资料的过程中看到了王雪涛三十年代的一些作品,当时我感到很吃惊,这和他后来的艺术风格有很大不同。我认为今天的展览还是能够比较全面的展示出王雪涛先生纵向的艺术发展过程,并且从这一个案研究中联想到中国现代花鸟画的发展历程,这使我们能够从中吸取一些经验,接受一些教训。王雪涛先生经历了中国花鸟画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转型,并且在小写意花鸟画领域成绩卓著,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画坛当之无愧的大家和巨匠。我认为对于一个画家的成绩不应该以画法来判定,因为各有各的优劣。刚才在展览现场听闻到一些有关大气、小气的议论,我想说小写意创作是非常难的,虽然在笔法上和大写意有一些共通之处,但是要做到用笔的精妙、细致的确需要很深厚的功力。

另外我想说王雪涛先生在今天给我们的启示在于他对艺术传统全面深入的研究、学习、临摹和借鉴,并且做到为我所用。在这点上,他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功。他上追宋元明清,对花鸟画发展脉络极为熟悉,并临摹了许多前人的作品。最后,王雪涛对生活和自然的观察、研究做到了极致,虽然是学西画出身,但雪涛先生在本质上还是坚持了中体为本,西学为用的道路,以中国传统近观默察的方法来观察和表现生活。因此我在给梁丰年先生的一篇文章中曾说,一般来说有什么样的观察方法,就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方法。雪涛先生重视生活体验和观察,并且用中国传统的表现方法来捕捉对象,所以他做到了以静观静,以静观动,形神俱得。我们看他所画的速写,都是情之所至,捉住了对象的生命动感,因此他的速写不是素描般的再现,而是通过与对象的对话,捕捉到其形神的特点。这一点对我们当今的画家有直接的借鉴价值。

张立辰(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很喜欢雪涛先生的作品,但常见的大多是中后期的作品。今天在展览中看到很多先生早年的作品,我感到很激动。花鸟画作为中国画的一个画种是极其有代表性的,尤其是就造型问题来说,因为中国画的造型观念与西方不同,它是以笔造型,再通过笔墨结构加强造型,因此传情、达意、状物都是融合在一起,从训练开始到创作结束一次性完成的,是不能够分解开的。但是现在很多画家喜欢基础训练和艺术创作分开进行,我认为这是一条弯路。

从二十世纪末期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正如尚辉先生所言,在这期间中国画写意精神的衰落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就目前全国性的展览来看,写意画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看都不是很乐观。写意精神在作品中体现为笔墨结构,但由于中国传统的观察方法和西方的造型观念有很大不同,因此在笔墨结构上有着本质差别。不过现在这种差别正在逐渐缩小,甚至有对西方的依赖之势,譬如对素描的依赖。素描训练过多,笔墨的语言就会弱化,手中的工夫不够熟练,所以写意的精神就难以表现,即便心中有写意的想法,却受制于手,不能酣畅淋漓的挥写。这一方面归因于对中国传统观察方法的疏离,另一方面则是对西画造型观念的依赖,因而造成了中国画写意精神的衰微,就民族文化的发展来看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雪涛先生不仅有小写意的笔法基础,同样还有大写意的笔墨造型观念,例如他在22岁那年画的《白菜图》。他的作品相对于大写意而言我认为只是在表现对象的形态和精神方面多运用些笔墨,或者说色彩更丰富一些。表面上看好似趋于繁复,但实际上各有各的简练,“繁”只要是达到了统一、纯净,便是达到了最高的简练。

我们说笔墨结构是中国画的造型语言,这是几千年来形成的传统观念,它与西画造型观念不能并置而列。西画的造型因素只能通过适度转化,融入到中国画笔墨语言中,才可以符合中国画的精神。现在有一些中国画家,用毛笔营造素描的感觉,过多的追求光影的明暗效果,从而和中国画的造型特征和审美要求差距较大。我感觉现在的花鸟画可以说道迹缺失,道的缺失会导致作品格调的丧失,迹的缺失则导致中国画面貌的丧失。因此我认为二十一世纪中国花鸟画的发展要重新深入发掘传统,就像王雪涛先生一样,并没有局限于小写意的范畴,而是涉及对大写意、小写意以及工笔的悉心研究。从展出的作品中,我们看到雪涛先生对青藤、八大、扬州八怪以及王梦白、齐白石等人笔法的继承,这体现出雪涛将各家笔法融为我法的功力。他对生活的描绘并不是单纯自然的再现,而是综合了前人的笔法后加以转化的,将生活转化到中国画的点线关系和笔墨结构之中,所刻画的花鸟非常微妙。正如苏东坡所讲“使之真放很精微”,“精微”并不在于画得是否逼真和细腻,而在于是否提炼为中国画的笔墨表现方法和结构关系。王雪涛先生在研究古人传统技法和细心观察生活的基础上总结出自己的笔墨结构关系。我认为中国画的创新不仅仅只是观念的创新,也不仅是对生活的表现,或是现代意识的刻画,而是笔墨结构的创新。因此目前当务之急并不是空喊艺术创新的口号,也不是盲目追求惊人的表现形式,而是严谨地去把握传统的造型规律和发法,只有这样才不枉费新时代给予我们的机遇。

李小可(北京画院艺术委员会主任):

非常感谢各位艺术家和理论前来参加王雪涛先生的展览和研讨会,今天的展览为我们提供了一次很好的学习和回顾传统的机会,为我们对雪涛先生艺术之路的再学习和再认识有很大帮助。王雪涛先生的政治之路是非常不顺利的,但是他却始终如一的坚持将自己对生活的感受转化为东方的、中国的绘画语言,这种态度是我们现在的年轻艺术家应该好好学习的地方。展览中有一幅菊花的册页,这件作品的艺术语言既非完全来自传统,也非完全来自生活,而是集合了多方面的考虑之后形成了自己的笔墨语言。他的成功来自他对艺术虔诚和专一的态度,雪涛先生一生都致力于中国画传统笔水墨语言的转化,他的很多作品在我看来像是写生,但实际上是对古代画家的临摹,同时又在临摹中融入了对生活的理解,这种笔墨和空间虚实关系处理得非常好。他不单纯是小写意和大写意的笔墨关系,而是艺术家个人审美的体现,是对中国画某一种笔墨的青睐,对生活细节的关注。例如对兰花的一笔勾勒,不是符号化笔墨的堆砌,而是精心的处理其间转折,尽显笔墨的韵味。另外他还尝试将中国画的笔墨与生活的情感交融在一起,例如《白菜图》中对白菜帮子的一笔勾勒,并不简单的是对老师齐白石笔法的学习,其中还有他对中国笔墨语言的感觉和实践。
今天来了很多艺术家、理论家还有媒体界的朋友,我代表北京画院艺术委员会对大家前来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大家。

王泷(王雪涛之子):

今天首先要感谢邵大箴先生在开幕式中的致辞,此外我认真听了诸位专家的发言,我会继续再做研究。在这里我主要想说一点,我一直以来有一个认识,即何为写意画。中国古代“写”和“画”是通称的,而“意”是在什么时候最早提出来的,后来又是如何在传统基础上进行了接下来的延续。只是到近现代或者说现当代才出现了一个大写意和小写意的区分。刘曦林先生曾经提出“意笔论笔”的观点,有些场合下询问一些艺术家从事的是哪方面的创作,他们会以大写意和小写意来判断自己的身份。不过传统的画家并不会区分大写意和小写意,而是统一以写意而论我想这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问题。最后再次感谢各位的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