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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纵览——周怀民绘画精品回顾展”研讨会2012-02-29
作者: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员、中国美
研讨会主题 “云烟纵览——周怀民绘画精品回顾展”研讨会
举办时间 2012年2月29日
主持人 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
研讨会内容
 

主持人:

在1979年开始访问周老、接触周老以后,他就是我心中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者和我的老师。他教给我很多美术史知识,也使我懂得了中国的山水画。今天到会的不一定有很多山水画家,为此我感到悲哀。我刚才讲到在当代中国如果说工笔绘画得到特意发展的话,那么工笔山水是最热的一项。工笔人物、工笔花鸟都画得相当好,但是青绿山水几乎没有人画了。倒是也还能数出三四名来,但是像周先生这种小青绿山水,像吴镜汀老、惠孝同老、周元良老……功力堪比这一代人,能够画的如此精道的几乎没有了。于是青绿山水面临着迹绝的危机,当一个画种、一个画科被人们忘却了的时候是很悲哀的事情。我希望我们今天的会议、我们媒体的朋友们发出一种声音来,当年周怀民老人家画那些梯田、那些生产建设图景、那些冒烟的烟囱,能画的这样灵动也是相当不容易的。据说当年毛泽东站在天安门城楼上讲,如果我们下边都是烟囱林立冒着黑烟的话,多么壮美。大体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没找到文字依据,这就是当时的审美标准、价值标准,虽然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是这些作品留给我们的是永久的历史性纪念。如果说我们今天继承传统、发扬传统、继续创造新的艺术的借鉴的话,仍然是非常有用的,所以周怀民作为北京画院的老画师做出了自己特有的贡献、但是我们也面临着一个问题,这些老人渐渐地会被人遗忘了。有些人认为周老可能是次要的画家,这些次要的画家可能画不出《开国大典》这样的作品来,但是画《开国大典》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的山水来,他们对中国的美术史各自做出了不同的贡献。我想我们要给周老一个合情合理的艺术分析和艺术定位。另外,我们从周老这里能学习到什么,对我们当今画坛有没有启发。刚才我给白羽平开了一个小玩笑,我说油画家能不能从小青绿山水里面学到点东西?是否也是可以的,也是可以学的。因为林风眠在法国留学的时候,他的老师就告诉他不要迷信西方绘画的至上全能,你们要回到你们祖国看看你们传统里边的好东西,所以林风眠在法国留学的时候用很多时间到博物馆看外国藏的中国作品,这才有了林风眠。所以任何一个画家都会从民族艺术中得到营养,袁宝林先生对此有深入的研究,我就不多说了,请大家发言。

杨先让(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我与周怀民先生的大女儿周国瑾在1948年一同儿考入北平艺专,我们两个是同班,1952年毕业,高潮也是我们同班同学。我们都不是画国画的,但是后来也经常画。我是这样看待周怀民先生的,北京画院的成立过程我是经历过的,那批老先生如徐燕孙,我们都曾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还有麦浪和王叔晖、任率英等等,所以对这些先生都很熟悉。徐悲鸿曾经与北平的画家激烈的论战过,这周先生并不在论战队伍中。北平画家的领头人是徐燕孙,不过徐燕孙也说过看起来还是要佩服徐悲鸿这样的话,因为解放了要画新的东西,可是传统中国画的转型进行起来却异常艰难,他的人物怎么画,明明画的现代人,却都像古典美人,画的过程中也很困难。尤其是1957年反右之前,他带着这批北京的国画家为军事博物馆画长征长卷,最后画不下去的就是人物画。最后怎么解决的呢?他找到了我,当时我很年轻,才27岁,还找到林凡等几个人,给我们分工。我负责画过雪山的解放军,进入苗区后,刘伯承和苗族首领一块儿喝鸡血的场面。我负责起这个稿子,起完了之后交给他们,他们回去再描。当时我问徐燕孙为什么找到我们,他说我们怎么画都是传统的人物造型,怎么画都不像解放军,画不好可能会被扣上反党的帽子。这就是当时老国画家遇到的问题,确实很痛苦。花鸟画就更不用说了,仅以中央美院为例,李苦禅卖票了,王青芳因忧郁死掉了,这是徐悲鸿当时专门挑选的大写意人才。变的较好是黄均、刘凌沧,但依旧也摆脱不了老样子。这是审美转变、时代转变的原因,这个问题当时就这样摆在老画家面前。我认为他们的痛苦是时代的痛苦,我们看了周先生的画,倘若说都好,我感觉是不合适的。可是我们看到了他是一个代表,一个优秀的代表,一个很勤恳的优秀代表。好像1928年徐悲鸿第二次来北京,受蔡元培的邀请办北平艺术学院的时候,大概请了他当讲师。我感觉周先生那时尽量在吸取新的东西、新的营养,他接触过王青芳、蒋兆和这些人,对于他们的境遇很了解,所以他也希望寻找一种突破。中国画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中,那一代画家所肩负的痛苦的责任,我认为是应该肯定的。如果他们有些成绩的话,我认为也是应该赞扬的。

现在画画的人很多,徐悲鸿1918年留学法国,那时中国的画家极少,这就是时代的变化。同时现在的画家却很浮躁,觉得徐悲鸿、林风眠这些大师不值一提,只有自己画得最好。我们虽不说那一代画家的实验是否成功,至少他们敢于创新的勇气就是值得我们肯定的。那么我们又怎么能轻易否定了自己的传统,一个家庭若没有传统是可怕的,一个国家若没有自己的传统是可悲的。

李树声(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我对周怀民先生没有特别的研究,虽然多次见过他,却没能像刘曦林老师那样亲自去访问,听他讲述关于北京画派当时的一些情况,这是我的遗憾。在我记忆中周先生是非常朴实的一个老学者,一个颇有风度的老人。看了今天的展览,我才了解原来周先生早在暮年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收藏全部捐献出来。在子女教育的问题上,周先生的方法也比较踏实,例如大女儿周国瑾从美院毕业后就一直在北京幻灯厂做普及工作,一辈子勤勤恳恳为美术的普及工作做贡献。我感觉周老的作品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是传统功力深厚,青绿山水的功力很深;二是他用传统技法来表现现代生活,表现当时所提倡、所号召表现的内容,这两点在展览中均有体现。当时社会所提倡、所号召的绘画题材是画大丰收、水库,画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成就。这在周怀民的画里几乎均有所表现,这是非常难得的。

主持人:

画院藏的《十三陵水库》,署名是北京画院山水组,可能有周先生的巨大劳动在里面。还有就是为了纪念苏联十月革命40周年,1957年中国送了一幅花鸟大画,一幅大山水《岱宗曦日》,大山水四米多长,现在不知道苏联藏于哪个博物馆。

李树声:

周先生不仅山水画功底好,他画花鸟、画葡萄也是很有名的。但是他的葡萄也是20世纪的,吸收了西洋画那种立体感和颜色。这属于中西结合的葡萄,和古人的葡萄不一样。葡萄的那种质感、立体感,包括色彩、颜色都尽量接近真实客观,这也是周先生的一个特长,时代精神、时代特点非常明显。我过去没有仔细研究过周先生,也没有系统地看过他的作品,今天的展览确实令我大开眼界,同时也给了我一个重新学习的机会。我们对北京画坛的研究还很薄弱,画院出的《20世纪北京绘画史》,我们甚至没有为周怀民先生写一段小传,只是选了一幅作品作为插图。我们缺漏的内容确实很多,也愧对周先生,我想在此书的再版工作中,一定要作补充。

龚产兴(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周怀民是我老乡,今天从画展中间学到许多东西。北京画院美术馆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刚结束的北京画院藏花鸟画展,我看了也很受感动,因为北京画院一直以来都在研究北京画派的特点究竟是什么。就这个意义上来讲,北京画派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传统功底比较深,可周先生不能说是北京画派的一个代表,为什么?看了展览我感觉他是以写生为代表的,坦率地讲周先生的工笔不是真正的科班出身,特别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写生。因为他在十九岁之后到了北京,曾经跟吴镜汀先生学了一段时间,我感觉他的写生功底要比他的传统功底下的工夫大。我常听人家说周怀民叫周芦塘还有周葡萄,这两个名字我不止一次听说过,我想说周先生不是北京的一线画家,但是他是一个重要的二线画家。我这样分可能不科学,但是真正一流画家的创造性、社会影响、作品在社会上的地位是很高的。冯其庸先生同周怀民的关系很好,我和周先生、冯其庸是同乡,都是无锡人,在太湖边的芦塘就更多了。我估计周先生并没有传统基础如芥子园画谱出来的笔墨,他更多的把生活中的观察和感受画到画面中去。叫他周芦塘是有根据的,他画了很多水鱼,这应该和他年轻时期的经历有关系。至于葡萄,他曾经到种葡萄的农民家里住着,但是他的葡萄不像徐先生的,他有自己的创造,创造在什么地方?过去的葡萄都是水墨,但是周先生的葡萄隐隐范光,色彩运用也不一样,确实是从生活中间观察之后经过他的画笔再勾出来的葡萄。大家可以注意一下他画葡萄的方法和传统绝不一样。传统的葡萄水墨多,周先生用色彩,而且分成阴面阳面之间的关系。周先生还是靠近徐先生这一派,所以我说他是二线画家阵营中比较重要的画家。

另外周先生的修养非常深厚,他对明四家和清代的画家非常崇敬,自己收藏了很多古画,上世纪80年代在上海出过一本周怀民藏画集,其中收藏了很多很好的作品,这在一般的北京画家群体中是很难做到的。据我所知,当时北京老一批画家都有所收藏,包括过去的高希舜,抄家的时候有几张宋画被抄走了,后来始终没有查出来。高先生和周先生是同时期的画家,但是从他们的收藏来看,包括沈周、文征明的周先生都有收藏。收藏反映了艺术水平的认识问题,周先生为什么收藏有一些明代的画家,明四家的作品他都有收藏,这说明他的眼光是很高的。另外沈周、文征明的作品风格不一样,他吸收明画的营养为自己所用,反复的研究前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觉得周先生比张善孖要高明一些。为什么这样说?很多艺术家非常注重临摹,我不是说临摹不好,但是临摹常常会受到一定的局限。周先生是将生活的积累直接用到画面上去,这一点很不简单。所以我觉得这是很值得我们重视的。黄宾虹先生讲周怀民的画是“秀逸华滋”,这是很高的评价,要知道“秀逸华滋”是很不容易达到的艺术效果。我们比较少去关注周先生,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以后有人说他是十三陵的。北京画院当时有一个很好的特点,他们的实地创作特别多,可是实地创作有优点也有缺点。陈半丁先生那个时候表现艺术个性的作品很少,1967—1968年那段时间,刚才刘曦林讲到十三陵水库,不要说他们,就连中央美术学院包括董希文先生、王式廓等在十三陵画的油画都是在工地上直接创作的,是很有感受的,从生活中间来,到生活中间去。

主持人:

龚老提了很好的问题,解放之后北京山水画派的写生风气有几路,一路是原来学过西画的人去写生,还有传统画的人怎样写生,不仅是周怀民等一大批画家都在想,这些老人家把传统技法和现代写生结合在一起,下了相当大的功夫。

王镛(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刚才龚老师说周老好像还不是典型的京派画家,我觉得周先生可以代表京派绘画的一个重要方面。他非常重视传统,年轻的时候就到故宫临摹古画,即使要花一个大洋的门票,他仍要节衣缩食去临摹古画,临摹四王,还有沈子居的《桃源图》。今天看来临摹得非常的精,所以他的传统功力很深的。现在一个问题是从临摹到写生,特别是解放以后表现河山新貌这批作品。他如何把传统的笔墨和河山新貌结合起来,我觉得这里有一个磨合的过程,把传统的笔墨程式、笔墨的技法用来描写河山新貌可能是不够的。所以我们看他早期有些作品还有生硬的痕迹,但是后来,特别是湖山小景这一部分看着非常精到,尤其是马明宸先生写的一篇评论叫《不废江河万古流》,我基本同意他的观点。他把周怀民先生比喻成初唐四杰,“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就是说新中国成立以后这一批有一定传统功力的老画家满腔热情地要描绘河山新貌,但是又由于受到了旧的笔墨技法和新题材的矛盾,他们逐渐地磨合创造出一批代表当时时代的山水画作品。马明宸先生谈到周怀民先生在传统里取法宋人一路,可是我们看他后来的发展路子越来越广,回到龚先生提到的临摹和写生的关系,我想到董其昌一段话,“画家初以古人为师,那就是临摹,后以造物为师,就是师造化,唯以造物为师方能过古人”。就是说笔墨技法上要突破古人的传统是很难的,只有靠师造化重写生方能超过古人。而且董先生说真正的师古真正的继承传统就是通过写生来丰富传统。那么我觉得周先生就符合这个路子,你说他是不是超越古人,我觉得他有一批山河新貌,特别是湖山小景非常清新、秀逸、劲健,至少在古人山水画里这是罕见的,又富有新意的。所以我认为周先生应该算是京派画家一个重要方面的代表,他的地位倒不一定非要定位为一线或是二线,他是很优秀的画家代表,从传统山水画到现代演变过程中一个重要的开拓者。

袁宝林(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王镛的讲话给了我不少启发,周怀民先生是一位传统派的大画家,这是毫无疑问的。从他对宋代山水斧披皴传统程式的继承,到他对王石谷《西山路进》的临摹,这是一幅很长很有功力很认真的临摹作品,可见他对中国绘画传统的文脉是非常重视的。这是传统派大家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另外龚先生讲的写生特征在他身上也是非常突出的。周先生画葡萄,我特别注意他的落款写的是“金波玉液随意点,西海风清月明时”,“西海”就是指现在的积水潭。我的姑父曾在历史博物馆工作,《上下五千年》的主要文字都是他写的,姑父住在板桥二条,跟周怀民先生是邻居,所以对周怀民先生我是非常亲切的。写生是处在中国社会大转折过程中一个非常突出的时代特征。我注意到周怀民先生的年谱里有几条很有意思:一是中华艺专姚茫父聘请他做讲师、教授,周先生的老师是吴镜汀,徐悲鸿先生也曾经聘请周怀民先生来北平艺专任教,这说明周怀民先生一方面非常看重传统,一方面又能够与时俱进。他的速写还有他的创作里有特别清新的时代感,不管画密云水库还是水车,都很仔细。他画水可能因为从小在太湖边上长大,所以感觉非常亲切,他的芦荡画得非常精彩。展厅中有幅小青绿没有落款,可是临摹的非常精彩。我感觉他的传统功力非常深,对历史文脉和中国传统文脉研究非常重视,非常认真和仔细,是一个传统派的大家。另外他还具备与时俱进的特点,我看到周怀民先生还有与宋文治先生的合影,宋先生属于新金陵画派,这批画家都是在文革前后能够反映时代精神方面很突出的画家群体。但是我觉得周怀民的画重写生和表现新时代气息的方面确实有承前启后的作用,这让我想到天津画家比如刘子久、刘奎龄等。刘子久当时也画过拜年、画支援前线的作品。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社会大转折的过程中,周怀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画家,在北京画派里,在更加重视传统,甚至于从另一个方面说有些保守气息的环境里,为什么能同徐悲鸿先生保持很好的关系?其实,一方面在当年的激烈争论中,对于传统的保护捍卫,这些传统画家力挽狂澜的精神是非常可贵的;另一方面在与时俱进方面,重视写生、重视表现新的时代气息、新的时代精神,周怀民先生是承前启后的一个画家,能够做到与时俱进,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为此应当给予很高的评价。

主持人:

说到他和徐悲鸿的关系有个旁证,他和蒋先生的关系就是旁证,他们两个是好朋友,一个是北平艺专、一个京华美专,另外他们俩性格都比较宽容,蒋先生学素描,他容忍团结和这些当代画家关系不错。周怀民先生是传统派画家,对蒋先生的画风也是宽容的,因为当时  蒋先生的画带北京画院是不宽容的,送到国画被打回来说你是西画,送到西画打回来说你是国画,谁都不宽容他。蒋先生起码画过两张白描肖像,一个是给他的岳父肖龙友先生,第二个是给周怀民先生画画,周怀民先生是一个尊重传统热爱传统很儒雅的一个老人,所以说他们俩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刘龙庭(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

我们在80年代的一些会议上常常能见到周怀民先生和他的夫人。他是一位很文雅的忠厚长者,走路很慢说话声音也很轻,花白头发高高的个子,鼻直口方,挺文静挺利索的一位老先生。看了今天的展览我总结十六个字共四句话:恪守传统,努力出新,技法精湛,启迪后人。说到传统,我把启功先生送给周怀民70周年画展的诗抄了两遍,启功先生和周先生基本上算同辈人了,启先生小一点,周先生跟李可染、刘凌沧、蒋先生都是属羊的,他们是“三羊开泰”。三四十年代周先生在北京画坛很有影响,王清芳后来画鱼,周先生画芦塘,还有葡萄,葡萄不如芦塘更有代表性。常有周芦塘、邱玫瑰、王金鱼的称谓,不过还是周先生的境遇好。总而言之,文革前后对中国画的政策我认为是有问题的,但今天不在我们的议论范围之内。周先生的水画得非常好,无论是他画的黄河、长江、太湖,无论是大面积的、小面积的、还是水纹的流动,一定是在太湖边上看鼋头渚浪花拍岸,这是他很优势的地方。最精湛的就是他的芦塘和水,我认为现在有些水画的都不如马远那个时代。今天的展览很有特色,能够启迪后人。现在的艺术市场,有的年轻画家一幅画就能卖到上百万,然而青绿山水画画起来进度很慢,所以按平尺标价就很吃亏。周怀民先生画画时的心态还是很平静的,他努力把他掌握的各种技法用到他的画里,他当时不会考虑一尺要卖多少钱,那时候还没有商品经济的概念。在商品经济下的今天,我们对传统的认识和情感越来越薄弱。现在画画的人太多了,同时现在的艺术观念也和过去有很大不同,有很大的发展。或许我们在这里呼吁不一定起作用,舆论在时间面前是很苍白无力的。但是传统的东西,无论说博大精深也好,深厚也好,怎么使我们的民族能够对传统和现代做到并重,就像人的两只胳膊,像鸟的两个翅膀一样同样重视,相信我们的艺术会发展得更好。现在美术界存在雅俗共赏水平,有画雅的,有画俗的,俗的看不起雅的,说你那阳春白雪没有人看;雅的看不起俗的,说你那是地摊货。出了这个圈子,我认为我们基本处于俗的阶段,桃子王、白菜王等等层出不穷。或许阳春白雪更高的阶段有待于全民族文化程度和鉴赏水平的提高,因为一个画家要画出好画来,鉴赏家也要有相对应的认知水平,等到80%的人能分清好画和坏画的时候,我们的艺术就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王志纯(北京画院美术理论家):

我觉得这次展览办得很好,又追忆了一位快要被遗忘的老画家。我以前研究画院历史的时候对周老有一些了解,但没有特别深入的研究。我觉得周怀民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画发展历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画家,应该特别重视并深入研究。他在整个20世纪中国画发展的历程中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和画院一批老画家在自己的艺术创造道路中创造出鲜明的个人风格样式。这代老画家传统的功底很深厚,像周怀民早期临摹故宫藏品和师从吴镜汀,他的传统功夫是很深的。到五六十年代,他大概四十多岁的时候在十三陵水库、密云水库的写生创作特别好,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他用传统的办法和写实的语言创造了一种非常新的表现新社会、新生活的样式,我觉得他们在写生中、在表现新时代新生活的过程中创造了一种新的形式,这是应该引起特别重视的。应该特别研究他们那个时候适应新的社会、适应表现生活的需要,在传统的基础上来了一个非常大的转变。他们创造的这种形式语言、画面结构都是很新的,这是应该特别深入去研究的。他在艺术上的三个阶段实际上很明确:第一就是传统样式的作品;第二是表现新生活建设工地、新的时代山水这一批作品;第三就是改革开放后,他把对传统的修养和自己丰富的经历,在生活中多少年的写生积淀在作品中。他的样式语言、形式结构更明确了,他创造的新的青绿山水的写意样式是非常独特的。在20世纪中国画的整体格局里,他的青绿山水样式很独特,个人创造也很鲜明。给人的感觉很厚重,也很有力度,有一种很强的时代感。我觉得他的作品之所以耐看,就是因为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比如传统的修养、生活的积淀,长期在画面语言上的探索,所以才形成了他独特的形式结构。此外,他画的芦苇、水、山都很独特。我觉得不应该把画家分成几流几档,只要他的艺术对我们现在的创造有启发、有意义,他就是很优秀很重要的艺术家。现在的画家很多、展览也很多,但实际上大家都很茫然。周怀民这代画家,传统生活艺术创造那么清晰。而现在的画家大都在做表面文章,在艺术的外壳上、语言上、表面上做文章,所以内在的东西很空,传统的东西、生活的东西、时代的东西、个性的东西很空。我前几天在炎黄艺术馆主办了一个展览,是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展览,邀请了80多位当代画坛的名家。说实在的这些画我基本看不进去,我觉得都是表面文章,仅仅停留在画面上,内在的东西非常空。我主持的主要是日本古代的一些作品,对比之下,古代的东西倒是特别耐看。所以我觉得周怀民这个展览的意义,让我们重新思考传统生活个性创造在艺术的创造过程中,应该是先在内在、内涵方面、精神方面下工夫。表面的文章越做越浅,越做和人的感受性越有隔膜,所以我觉得这是当代中国画创作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大家都很浮躁,都很浅薄,都没有深层的感悟,哪怕是自由地表达个性的创造也很少,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也是我今天看周怀民展览的一个临时感悟。

主持人:

注重了视觉冲击力的同时不要忘了艺术还要耐看。

朱京生(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我记得在我刚来艺术研究院的时候,曾经跟着冯其庸先生去周老家拜访过,所以今天看到周老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作品,感到非常亲切。刚才大家谈到写生,周怀民从解放前到新中国之后的转型比较成功。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写生的手段,而是他具体的取法不同。他得益于之间对传统的积累,比如启功先生的诗里谈到了,王石谷、沈六如、马、夏,其实不限于这些,因为诗的缘故不可能面面俱到。从传统中得到的不仅仅是笔墨,写生过程中首先在取法上不是具像取法,是传统中国画的意向取法。写意衰落是共识,但是原因在哪儿没有说出来,我觉得原因就是在取法不同。写实是具像的取法,重这个种子怎么会结出写意的果实呢?本末倒置。我不是反对写生也不是反对素描,写生是为什么,中国画不是不讲形似的,你要跨过这个形似超越形似,要把一切形全烂熟于胸,到那时候你才可能挥洒自如。白纸对青天的时候你还考虑形要对景,一定受很多拘束,个人情感一定表达不出来。再一个透视上,传统国画跟西方素描的不同,西方是定点的固定光源,要画调子,传统绘画不是这样。周怀民先生写生,也可能对景也可能不对景,但他比那些只会素描、只会定点透视的人画的东西有“三远”。现在很多展览的巨幅作品也不少,但是表现内容却很有限,不像宋画,一方尺一个团扇就能咫尺千里。因为中国画不只是写生的问题,还是人的创造,我觉得周老写生的成功很多是得益于传统,这是一点。

第二点,刚才说青绿这一派现在画的人很少,我觉得在京派画家里北宗也好、青绿也好,对传统的这一派画法是有发展的,包括周老在内,吴镜汀、秦仲文、陈少梅,包括溥心畬先生在这方面都有实践,都有尝试和贡献。这其中一个主要的特点,就是他融合了南宗的东西在里边,这个特点在周老的作品中体现的非常突出。再有,周老身上体现的这些特点也是京派画家普遍的特点,有很多人不同意“京派”这个概念,说这个称呼不成立。我是这样理解的,任何一个画派都不能孤立地、僵死地去理解,海派、岭南也是一样。原来万青力有篇文章很著名,叫《南风北渐》,意思是说北京画是由南方的画家和他们带来的画风主导的。万先生文章写得很好,他的观察也很敏锐,但是接下来我们要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做工作。这些画家来到北京以后是有变化的,我称之为“南风北变”,这个变化是北京给他带来的影响。为什么?北京跟岭南、海派不同,它是首都,元、明、清七百多年的积累,中华民族的很多精华聚集在这儿,很多人才聚集在这儿,它的这种积淀不是任何一个小地方,或者大都市难以比拟的。对于宋、元的作品,海派也好岭南也好,最大的藏家手里能有几张?但是故宫却有很多,这个优势在所有京派画家身上都有体现,他们有宋、元的传统,相比之下海派、岭南就少得多。也有人说京派保守,因为他们有可守的东西,很多人很开放因为他没有见过好的传统。当然也有很多画家,未能适应新的时代,他们的创作还停留在解放前的那种状态,没有发展成为一种新的风格,这是很遗憾的。我想在任何地方、任何画派不可能所有画家都能取得成功。从这个意义上看,周老从民国时期,从师吴镜汀,学传统学宋元,解放后转型到写生,最后的创作也是非常成功的,我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作品我很荣幸。

于洋(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史系主任):

作为晚辈,我第一次看到周怀民先生的作品是《艺苑掇英》周怀民画专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原作。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果说将笔墨角度和用墨相比,他的用笔好像更有特色,尤其他的笔锋爽利,用笔有踏实感、利落感,我个人感觉是他的一个特色。这个特色也提示我们进一步对于中国画传统有一个追问。二楼展示了周老临摹王石谷的一幅长卷,体现了他对四王传统的追寻。我们今天怎样再认识四王,实际上在20年前上海书画出版社90年代初有一次对四王的大规模讨论研究,在此之后好像对四王的研究讨论定位,特别对四王传统进一步的深入研究仍然是搁置的。周先生的画给我的感觉是他的运笔,运笔的背后实际上如果以倪云林疏朗消散相比,他的画偏谨,或者松紧的“紧”也可以。但是以往这个“谨”好像不是一个褒义词,有时会等同于刻板。其实四王也有很多画是偏紧的,怎么认识这个紧,是不是中国文人画的正宗只有松虚和文雅才是唯一标准?或者说对于紧和笔墨这样一种个性化的特点我们今天怎么来认识。刚才几位先生也谈到周芦塘、周葡萄的称谓,我们今天怎么看这种专长一个题材的画家,怎么看芥子园画谱,怎么看待笔墨程式的归纳和对样式的总结。这是很有意思的话题,特别在艺术标准这么多元的今天,这种特善一题意味着什么?或者它背后有一整套教学研习方法、对于某个题材的精熟感,今天看到周怀民先生的画以后也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启示。包括今天学院里中国画教学都可以相勾连起来讨论。刚才几位先生也谈到周怀民先生在新中国时期的创作,表现社会主义建设题材的新山水画,对新山水画的讨论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利用传统笔墨去适应时代的努力,我们今天怎么样去重新审视或者去定位?刚才杨先让先生提到“时代的痛苦”这个词,前一段《美术观察》做了一个专题,去年年底在纪念江丰的大规模活动和研讨中,请我做特约主持。我在整理江丰的儿子江文老师提供的音频和图象资料的时候,发现我们今天对于江丰的再认识也很有意思,以往好像不太去触碰的一个问题,今天怎么样对于江丰和他那个时代的认识定位和反思。谈到江丰对待中国画问题的时候,江文经常会提到江丰对当时这个问题的定位,说当时对于中国画的讨论是学术问题而不是政治问题,但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有很浓重的意识形态的影响在后面。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又不能完全地抛给意识形态而回避那一段历史,那一段中国画本体发展的历史。所以一个特定时代对艺术家个人来讲,我们也不能否认他的个人特点在里面,包括那个时代他的个人理想在里面。刚才翻周怀民的画册,发现有大量表现社会主义新中国的题材。包括我刚才讲到爽利的笔锋踏实的运笔,表现适应当时时代需要的努力,都应该从美术史的角度客观对应审视和评价。

马明宸(北京画院学术研究部):

周怀民的山水画艺术取法师承更多偏重于宋画,是以宗宋为取向的传统主义画家,他的艺术历程向我们展示了在新中国初期的文艺政策下完成中国画转型的具体路径、优势长处和能够达到的成就。五、六十年代的作品主要有以下特点:第一,明清绘画山水形象平面化、图案化,缺乏纵深感、结构与体感弱,周怀民在他的这批写生作品中解决了这个基本问题。陂陀迂回曲折,梯田层次清晰,平湖如镜新磨,汇聚成幅,措景布局深远兼具,山水空间的脉络分明,演绎了宋画“深”与“远”的审美品格。第二,在具体的形象塑造手法上,周怀民处理好了笔墨与形象之间的关系,他淡化了笔墨本身的表现,消解传统笔墨的书法意味,运用中国画的笔墨写生,使笔墨服务于形象塑造,创造了许多新的表现手法,运用散锋点染来表现树冠,放弃了传统的“写”和“点”,使笔调更加轻松自然;另一方面又用坚实的中锋来写出帆船、木筏,师法马远勾写水纹,画出了岸边风水与礁石孔窍相吞吐的澎湃涵啖之态,对中国画的写实表现方法作出了许多新的开拓。第三,在当时山水画被改造的语境下,周怀民没有走山水画与人物画混杂的弯路,这些作品没有太多的人物,直接致力于山水语汇、意境本身的探索,表现出发生了山川巨变的全新天地境界,营造出一种轻松明快的艺术意境,富于诗情画意,与同时期实现成功转型的其他艺术家的风格呈现出诸多不同。可以说是特别的历史情境下中国画变革呈现出的异彩,代表了20世纪中国画变革的一个类型和方向。不可否认,每位艺术家的艺术生涯都有自己的高峰期和优胜面,周怀民的山水画艺术擅长于湖山小景,以工细为胜,在“文革”开始之前达到了一个时代的高度,可惜“文革”的到来导致了他艺术生长历程的中断,期间仅画点梅花,基本终止了山水画创作,耽误了最宝贵的创作黄金时期,以致我们无法看到按照正常情况进一步发展的这一类型山水画的面貌。在新时期的写意画复归的潮流中,已值晚年的周怀民因为身体等方面原因,客观地说,他这个时期的题材转变和形式探索在创造性与艺术性上没有实现更进一步的超越,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这似乎这又不仅仅是个人的原因甚至时代的悲剧,又与宋画本身的特质不无关联。

高 潮(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我跟周老师的女儿是同学,1948年我们提倡培养普通工作者,结果导致大部分人都离开了美术专业。国瑾原来不画国画,退休以后她又开始画,但是她不是按照父亲的路子走。我们那时候招了九十多名学生,解放以后仅剩四五十人,我还没有看到谁退休以后还画国画的,就她画国画。她有一个非视觉的影响,她也看他父亲的画,但是她的画跟她父亲还不一样,她是画花卉。我有一个问题,在座各位专家们可以研究,非视觉的影响、家庭的影响、传统的影响,有时候隔代还有影响。有些外国学生对中国画特别感兴趣,这种影响在国外也有很多,到现在学生们还在向她学。我觉得传统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民族文化的影响,不仅是视觉艺术,里面还有一个很深奥的内容值得研究,那就是民族的血脉。

周国瑾(周怀民之女):

我非常激动、非常感谢北京画院给我父亲做了这么多、这么细致的工作,非常感谢,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云烟纵览,纵览父亲的艺术人生,纵览他从事艺术艰巨的一生,纵览了他清贫爱国的一生。非常感谢王明明题的字,父亲的一生是真的艰苦,真的不容易。他学习传统,学习马远、夏圭,学习四王,他临了很多画,我弟弟保存了其中一部分作品。父亲注重学习传统,师古人又师造化,他还画写生,曾经数次去北戴河海边写生。父亲是沿着这条路走的,师古人又师造化。说起师造化对于父亲这一代老画家太难了,密云水库他画了那么多小人,而且一笔一划非常认真。我们学西画一开始,徐悲鸿先生教的就是临摹,后来又写生,又学素描和油画。在这样的基础下画点小人不算什么,尤其我有着三十年的连环画经验,画小人、画毛驴、画羊对于我来说很简单,但是对这些老先生就太难了。为了表示自己爱党爱人民,他们画小红旗,画车轮滚滚的动作。不光父亲如此,那一代老画家,像徐燕孙的古代人物画得非常潇洒,但是画现代人物却太难。他为了表达自己爱党,依然在画,但是过程却很艰辛。刚才提到邱先生,他的一生非常艰苦,本来是清华艺术学院的院长,画花卉的,但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关到仓库里冻饿而死。蒋兆和、邱石溟是我们家的座上客,每天都会来,老先生这一辈子画现代题材、写生题材是很艰苦的,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大家看父亲画的人物、船和房子,他是用自己全部的心血,爱党和爱社会的热情在画。父亲有着高尚的品格,他无私地捐献了73幅古画,任何一张留到现在都价值连城。但是,他没有把这些画作留给后代,而是让我们艰苦奋斗走自己的路。父亲当时的居住条件不太好,只有一件很破的小房子,后来母亲在那里居住。党很关心母亲的生活,说要给她换好一点的房子,但是被她拒绝了,她就是喜欢西海西岸这种艰苦的生活。母亲的生活很俭朴,中午煮点挂面就好,有时人们见了会问那不是我们家的保姆。我说不是的,那是周怀民的夫人。母亲带着我们六个兄弟姐妹艰苦奋斗,把我们培养长大成人。我们刚能够生活独立的时候,可以为她买点面包或者点心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为父亲创造了很多家业,这些古画都是父亲、母亲一起创造的。有一幅大跃进时期画的苹果树,父亲曾经与黄胄合着画了点景人物,原作已经没有了。所以今天展览的名字定为“云烟纵览”非常贴切,纵览了父亲的一生,他的艺术人生,他艰苦创作的一生。所以怎么样评判这批老画家,应该从这方面去评判,否则是不公平的。我认为王明明的文章写得好,马明宸文章写得也好。展厅内黄宾虹题字设计得太好了,黄宾虹的一生也是一样的,他画了那么多的积墨画,他的小破房子里积墨味道很浓。感谢画院,这个标题包括了父亲的一生,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幅字,写了“江流天地万,山色永无终”十个字。那时他的身体刚有好转,不久后就去世了。父亲把自己的古画,把自己的心血捐给了国家。我感谢画院编辑出版了这本珍贵的书,也感谢诸位的发言,谢谢。

主持人:

北京画院一向重视已故的老画家,做了一系列展览,今天又是一场成功的展出,我们也算一个成功的研讨会。

雷波(北京画院副院长)

今天的研讨会开得很好,我感觉很深刻。对年轻的一代如何继承传统,如何与时俱进,提出了新的课题。感谢大家来参加周怀民先生的研讨会,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北京画院的支持和帮助,希望各位在今后的日子中能一如既往支持北京画院的学术建设。